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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cp]#摘抄# 在《清代的案与刑》里，看到一个极度离奇而且羞耻的案子[允悲] 说道光年间，一年轻男子姓蒋，裸体死于家中。妻子胡氏前来报案，说是有强盗入室杀人。 知县调查后发现，根本没有强盗，蒋男是被妻子胡氏和亲妹妹蒋妹合谋杀死的。胡氏杀夫为了改嫁，蒋妹杀兄为了家产，心狠手辣。 最惨绝人寰的是，蒋男的死因是…… 蛋碎了。 真的，法医（仵作）给出的结论是，全身无伤，囊袋青黑，显然是被人捏碎了蛋蛋，一命呜呼…… 这么没有人性的手法，知县判这两个蛇蝎女人死刑（凌迟），上报四川按察使张集馨核准。 . 老张看了卷宗，裆下就是一惊。 但他转念一想，又觉得不理解——真要杀人，两个杀一个，都是近亲属，而且卷宗里说这个蒋男还有痨病身子很弱，那有的是办法啊，为什么要对蛋蛋下手？成功率也不高吧？ 所以老张就提审了两个女犯，一看，两个柔弱女子，一点儿杀气也没有，更加奇怪了。 讯问再三，妻子胡氏说了实话——被打的，怕了，只求速死，凌迟也比受刑强。你想想这个酷刑可怕到了什么程度。 老张赶紧提审法医，法医看人犯都招了，便也承认了——死者的蛋蛋不是别人捏的，是法医自己捏的……因为知县逼着他伪造证据和验尸报告，他不敢不从。 为什么选中蛋蛋来伪造致命伤呢？因为死者确实浑身没伤，知县手下的师爷担心这样引人怀疑，又怕其他地方作假太容易被识破（尸体受伤不会有生活反应了，比如说伤口不会红肿了），所以选中了比较隐蔽的蛋蛋…… . 那么案情真相如何呢？ 老张一查就清楚了： 死者蒋男有痨病，身体很弱，家里也穷。一天晚上，他正和老婆裸睡（可能太穷了没有睡衣），房子墙壁上被人打了一个盗洞。 妈的，想想真的挺恐怖的，我现在正在环顾我的卧室…… 盗洞里伸出一只手，一把就把夫妻俩盖着的薄被子抢走了。这强盗也是个穷人，居然就是来抢被子的。 蒋男大惊失色，本想起来阻拦，但身体太差了，一翻身栽倒在床边，死了…… 胡氏大声呼救，但发现自己放在床脚的衣物全被强盗从盗洞里掏走了，所以没法裸体追出去……看来强盗偷衣服也不光是考虑财物，顺便还能防止被追…… 等住在隔壁的叔婶亲戚赶来时，强盗早跑了，衣服、被子、褥子，全都被抢走了，只留下了地上的尸体，墙上的盗洞，和洞外的泥脚印。 这时，在场人都听到邻村好像也传来了「抓强盗」的呼喊声，看来是团伙流窜作案，估计是早有预谋。 . 既然如此，当地知县为什么不直接立案，然后抓强盗呢？为什么要……去捏死人的蛋蛋呢…… 因为强盗太多了，大概率抓不到。而清代的法律在这一点和明代很像——如果当地有强盗案件，限期破案，破不了就所有官员受罚，轻的降级，重的革职。 这本来是督促官员认真面对危害比较大的强盗案件，可是反过来却引导官僚体系故意在强盗案件上做手脚。 知县觉得还是自己的乌纱帽重要，所以干脆「讳盗诬良」，把原告打成被告，把亲友打成凶手，草草结案。 这事在当时非常常见，简直是官场潜规则，所以知县才有恃无恐吧，编得漏洞百出。 而按察使老张也知道这种情况，所以才起了疑心，查明了真相。 . 难道就没有一个清官想要改变这种「讳盗诬良」的事吗？有，但改不了。 一，是没钱。 强盗肯定流窜，而且人多势众，地方官员想要办案，必须花钱多雇人，也就是衙役。要知道，清代的衙役没有编制，他们的工资都是知县自己想办法搞的。 可是乾隆之后人口数量增长太快，财政支出太多，赋税已经很重，地方官本来就没啥钱，实在是无米之炊。 这实际上也是生产力不发展，低水平农业内卷的必然结果，俗称马尔萨斯陷阱。 被告找不到，原告是现成的啊，所以干脆大刑伺候，让原告变被告。 . 二，还是没钱。 清代的官吏，区分很清楚—— 科举统考的，是官，类似于公务员，有编制，有前途。 地方上衙门里雇佣的，是吏，有点像合同工，没编制，没前途。 所以政府对官有约束力，对吏其实没有。吏大不了就不干了，他干一天就要赚一天的钱。而且吏一般是地头蛇，官压不住，不敢随便开除的。 这和我们上次聊「核酸员」是同一个问题：你如果不给编制（没有前途就没有约束力），如何保证人家的工作质量？想想检测机构的作假犯罪。你如果给了编制（有了前途就是背了包袱），疫情结束后这么多额外编制要不要「下岗」？想想九十年代的严打有什么前因。自古以来，这问题就很难。 强盗既然流窜，那就要多地协同办案，那么人犯就要四处押解——这都是役吏们的事，也是他们来钱的路，你不给够钱，他们路上就把犯人放了。 人犯跑了，吏大不了被开除，可是官却要被降级甚至革职……孰轻孰重？吏也明白，所以吏有时甚至「兼职」做强盗的合伙人，一起发财。这就是《血酬定律》里说的，官民匪三方实际上是可以转化的。 所以官员为了避免被恶吏拿捏，干脆直接拿捏原告——你家被人抢了，你就一点责任没有吗？你的责任为什么我来负担？来人呐，大刑伺候！ . 这个死结一直解不开。 官僚主义的问题，现在的新中国，也没能真正解决。实际上这是「最后的斗争」，是无尽的任务。 道光年间，四川按察使张集馨任职期间，仅仅简州一个地方，一年就有劫案三百多起，而且官方都没有通报，都是按下悄悄处理——要么劝原告自认倒霉，要么把原告变成被告。 时间一久，做良民是亏本的，做强盗是赚的，为什么不反？ 没过几年，1851年，太平天国运动爆发，席卷全国。 .[/cp] |
